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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2 / 2)

“我知道,老李告诉过我,那几个臭土匪就该砍,老李那警卫员多棒呀,硬是死在几个臭土匪手里,不报仇还算是男人吗?老李说那个牺牲的警卫员叫和尚,老李当时就哭了。老李什么时候哭过?你当像你似的动不动就抹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老李当时肯定是真伤心了,当然得报仇,降级也值啦,就这么降级,人家老李现在不是还当师长吗?和尚死得真可惜,老李说,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警卫员了。你看最近调来的那个小陈,一副傻样儿,他怎么配当老李的警卫员?对了,我现在郑重声明,老李是我的好朋友,以后我不希望听到有人说他的坏话,再让我听到,我就跟他急……”田雨真的很不高兴。

被田雨称为一副傻样儿的警卫员小陈正在特护病房和李云龙诉苦。李云龙的前任警卫员在潘塘遭遇战中阵亡了。小陈是个没参加过战斗的新兵,最近被调来陪李云龙养伤。他是个身高不足米的中等个子的小伙子,从农村入伍,没见过世面,初来乍到,难免显得呆头呆脑。而满脑子英雄崇拜的田雨一见小陈便看他不顺眼。哼,军龄还没我长呢,他也配给老李当警卫员?连和尚的一个小手指头也比不上,我看着都为老李鸣不平。田雨要是看谁不顺眼,自然没好气,动不动就训斥小陈,不是嫌他碍事,就是嫌他笨手笨脚帮不上忙。

身为新兵蛋子的小陈对田雨这个老兵敢怒不敢言。“首长,小田护士咋老看俺不顺眼呢?俺又没招惹她?她不就比俺早入伍几个月吗?比首长架子还大。”小陈对李云龙告状。

李云龙故作神秘地小声说:“别惹她,你没看见?我都惹不起她,我哪儿是什么首长呀?住在这里,她就是咱俩的首长。以后你再看她进来,就赶紧躲出去,省得她训你,连我也跟着挨训。”

小陈的倔劲上来了:“俺才不躲呢,凭什么呀?她有她的工作,俺还有俺的工作呢,俺就在这儿守着你,看她敢咋样。她一个丫头片子凭啥这么凶?俺村的丫头就没这样的,缺管教。”

李云龙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上:“嘘,小声点儿,俗话说‘好男不和女斗’嘛,听我的,不和她一般见识,她来你就走,我这儿没事,你出去遛遛,走远点也没事,我批准的,不算犯纪律。”

“俺不爱出去溜达,没劲。俺就守着你,你给俺讲讲打仗的故事。”

“故事以后再讲,有的是时间,现在不是养伤吗?让我自己待会儿好不好?”李云龙有些不耐烦了,心说这小子真是块榆木疙瘩,咋就不开窍呢?

小陈是个一根筋的孩子,他哪知道李云龙的花花肠子,仍然倔得像头牛:“不,俺不走,守着你,是俺的职责……”

“他娘的,你咋好说歹说就不开窍呢?让你走你就走,磨蹭个啥?滚!给老子滚……”李云龙终于发火了。

田雨走进门问:“怎么了,老李?”

“没事,没事。”李云龙眉开眼笑。

最近,李云龙的情绪有些低落,他的伤口虽已封口,可他天性好动。待不住,动不动就把刚封口的创口弄裂了,鲜血又从绷带上渗出来,吓得田雨直求他:“老李,你行行好,和我配合一下行不行?照这样下去,再有半年伤也好不了。”他很懊丧,前些日子渡江战役开始了,百万野战军在1000华里的江面上强渡成功的消息使他捶胸顿足,愣是一天没吃饭,烦躁起来便冲着自己的伤口较劲,用手去撕绷带。还逮谁骂谁,骂院长,骂医生,骂小陈,大家也都看出来了,除了田雨他看着谁都不顺眼。

随着上海、南京的解放,他的火气渐渐平息下来,他知道闹也没用,谁让自己命不好呢?偏在这要命的节骨眼上负伤。上海战役开始时,他听说二师担任了预备队,便认定是自己不在的缘故。哼,老子要是不负伤,这次怎么也闹个主攻。这下可好,等老子伤好了,国民党早完蛋啦,老子干什么去?他懊丧地想。要是没有田雨,他的日子真没法过了。

快乐的田雨才不管他想什么,既然李云龙主动拉平了辈分,也就别怪她没大没小了。李云龙的象棋水平属于刚知道马走日、相走田的初级阶段,田雨的象棋水平和他比是半斤八两,因此棋逢对手,两人一下起棋来,净斗嘴了。

“来来来,小田,我来教你下棋。”

“哟,老李,我还是让你半边车马炮吧。”田雨的小嘴也跟得挺快。

“当头炮,年轻人要虚心。”

“把马跳,中年人应该成熟,老吹牛多不好。”田雨立刻还嘴。“咦?老李,你的炮怎么没支炮架就直接打过来啦?”田雨不满地说。

“这你不懂,咱这是迫击炮,不用炮架。你虚心点儿行不行?”李云龙犯起规来脸都不红。

“真赖,那我的车也可以拐弯走了,吃你的车!”

“哟,没注意,不行不行,明车暗马偷吃炮,你吃车咋连招呼也不打?这步不算,把车拿来。”李云龙要悔棋。

“不是说好了不悔棋吗?好歹也是个师长,说话还算不算话?”

“就这一次,就这一次,要不,一会儿也让你悔一步……”

“老李,有你的电话,声音很小,好像很远的地方打来的。”田雨走进病房说。

李云龙“噌”地蹿出门,田雨抓起衣服追了出去。

“老赵呀,我一猜就是你,部队到哪儿啦?”李云龙粗声大嗓地对着话筒喊道。

“武夷山,快进福建了。老李,你的伤怎么还没好?是不是有美人陪着,乐不思蜀了?”赵刚的声音很大。

李云龙瞟了一眼旁边的田雨,说:“哪儿的事?别听人瞎咧咧,咱老李正练童子功呢,能想别的吗?”

“算了吧,装什么柳下惠?连野司留守处的人都知道了,说你一见着人家姑娘,眼也直了,走道儿也不知先迈哪条腿了,脾气改多了,平时的粗声大嗓也没了,说话都捏着嗓子,像京戏里小生似的,整个一个贾宝玉。我说,这话属实吗?难道威震晋西北的李云龙也成了这副娘们儿腔?”

“放他娘的屁,是哪个狗娘养的造老子的谣?我操……”李云龙瞟瞟田雨,便没骂出来。

“我说也是,要是李云龙都成了娘们儿,这世界上就没汉子了。老李,事情进行得顺利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啦,你要把这个山头拿下来,可就给咱部队挣了脸啦,也省得这么多人惦记着。到时候咱老赵脸上也有光,就敢挺着腰板和人说,名花有主啦。谁摘走了?荣誉不是你李云龙的,是咱们十一纵的。”

“你狗日的就别操心啦,咱老李打过败仗吗?有攻不下的山头吗?”

“好,速战速决,祝你成功。快点儿归队,还有仗打。我挂了,再见!”

“老李,看你美的,又要进攻什么山头呀?”田雨一脸天真地问。

“军事秘密,不能说。你等着吧,总攻马上要开始了。”李云龙似笑非笑地说。

“啊,连好朋友都瞒着,真没劲。”田雨不满地嘀咕着。

那年秋天,李云龙的伤终于痊愈了。他从野司留守处得知,野战军已全力进了福建。他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作为师级指挥员,他心里很清楚,三大战役结束后,国民党军主力已大部被歼,渡江战役后江南已无大仗可打,剩下的几十万国民党军已成惊弓之鸟。1949年2月中共中央军委进行了全军统一整编,全军编成一、二、三、四野战军。这种作战编制近似于苏联“二战”期间的方面军,每个野战军下辖若干个兵团,李云龙的部队被编入三野a兵团。各大野战军渡江后,分头日夜兼程向前追击。原中原野战军现在改称二野,直插西南;原东北野战军改称四野,直取两广;原华东野战军改编为三野,进军福建。战线越伸越远,全国解放指日可待。

这大大出乎中共领导层的意料,因为按本来对战争进程的估计,至少还应该有两年时间才能推翻国民党的统治。可现在胜利的日子已大大提前了。李云龙很了解自己,他这前半辈子都是伴随着战争走过来的,他的命运和战争结下了不解之缘,一旦没了战争,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干点什么。管他娘的,这好比赴宴迟到了,大鱼大肉就别想了,有点残汤剩饭就不错了,还有你挑的份儿?先赶回部队,把国民党这点残兵败将收拾干净再说,闹好了还能捎带着把台湾拿下来。

动身好说,拔腿就可以走,可是这里还有件大事没解决,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田雨一直蒙在鼓里,成天还嘻嘻哈哈地和他攀交情呢,就差称兄道弟了。李云龙自忖,该做的似乎都做了,外围已全部扫清,下面就是总攻了,这次要是空着手回部队,可真没脸见弟兄们了。本来闹了个满城风雨,谁不知道二师师长李云龙正老着脸皮追姑娘,最后闹个鸡飞蛋打,啥结果没有,臊眉耷眼回了部队,别人甭说,赵刚那儿的挖苦话他就受不了。再说了,还是那句话,咱老李打过败仗吗?李云龙蓄谋已久的总攻开始了。

“小田,咱们认识这么多日子,我还不知道你有没有对象呢?”他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老李,你是什么记性呀?不是罗主任和我谈过这个问题被我拒绝了吗?当时你还支持过我呢,你忘了?我才18岁,早着呢。”田雨说。

“不早啦,该动动脑子了,晚了好男人就没了,到那时后悔都晚了。”

“没了就没了呗,有什么了不得的?”田雨还在嘻嘻哈哈。

“小田,不许嬉皮笑脸的,我和你说正事呢。”

“哟,老李,干吗这么严肃?眼睛瞪得这么大,我又没惹你……”

“哼,你当然惹我啦,你就不该来护理我,那就啥事没有了。”

“现在,你就认倒霉吧,我得把你带走。”李云龙气势汹汹,好像田雨给他惹了多大麻烦。

田雨高兴地蹦了起来:“真的?太好了,我早就不想在医院干啦,到作战部队多好,咱们讲好了,你得发我一支卡宾枪,到时候我端着枪照张相寄回来,还不把她们都羡慕死?”

“没问题,一支枪不在话下,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吧,说吧,什么条件都行。”田雨兴奋得脸都红了。

“呵,答应得还挺痛快,那我可说啦,你听着:我要你嫁——给——我。”李云龙一字一句地说。

田雨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嗓子,她实在没有这种心理准备,太突然了。

“好,给你半个小时考虑,我就坐在这儿等着,快点儿。”李云龙一屁股坐下。

田雨垂着头,一声不吭,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好了,半小时到了,你表态吧。”李云龙站了起来。

田雨红着脸,慌乱地说:“我还没考虑好……”

李云龙耐心地说:“小田,说真的,我喜欢你,从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上了,我知道你的条件高,人长得漂亮,又有文化。我呢,没文化,老粗一个,配你是有点儿那个了。可我不傻也不笨,全国就要解放了,没文化我可以去学,我就不信我老是粗人一个。虽然我有这么多缺点,可我这人从来没有什么坏心眼,我要和谁好,我会掏出心窝子待他,死也不会背叛朋友。”

“小田,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喜欢我吗?”

田雨不吭声。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也就是说你喜欢我。”

田雨慌乱地摇头。

“噢,那是不喜欢?”

“不……不……”

“那就是喜欢了。那好,你答应了。”

“不是……”

李云龙有点耐不住性子了:“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你痛快点儿行不行?如果你不同意,我马上就走,以后绝不再纠缠你。你说话呀。”

田雨抬头看看李云龙,眼睛里竟含满了泪水。但她还是不说话。

李云龙二话不说,开始收拾衣物。

田雨呆呆地看着,嘴唇动了动,眼泪开始成串地滚落下来。

李云龙拎起背包,朝田雨点点头说:“小田同志,你不要为难,这种事当然应该两相情愿。我说过,咱们是革命队伍,在这个问题上,谁也不能强迫谁。谢谢你的护理,我李云龙无以报答,只能在战场上多杀敌人,以此为报,再见!”说完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他有意把步子放得很慢,一步一步地接近门口,心里一阵颤抖,一阵绝望,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牢牢地抓住了他。他感到,他的生命已经分裂为两半,其中一半已经失落在这里了。他心一横,毅然伸出手去开门……

“等等……老李,请你不要丢下我……求你了……”田雨突然伤心地哭了起来。

李云龙脑子里“轰”的一声,浑身像遭了雷击,他猛地转过身,甩掉手里的背包,张开双臂:“你答应了?”

“答应……答应……”田雨哭着扑进他的怀里。

李云龙紧紧搂住田雨,猛地出了一口长气,说了声:“该死的黄毛丫头,你真吓死我了……”

田雨把脸贴在他胸前,热泪长流,抽抽搭搭地说:“老李,你太不够意思了……我也喜欢你,你干吗这么狠心要丢下我……这太突然了,你总要等我想想嘛,该死的老李,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李云龙仰天长笑,他猛地把田雨举起来原地转了一圈:“我说过,你真是个聪明的姑娘,我就是那最后一个好男人,把我放过了,你还不后悔一辈子?”

田雨破涕为笑,用拳头捶着李云龙的胸说:“老李,你就会吹牛,你是个坏男人,你大概是蓄谋已久了吧?”

“当然,我的血管里流着你的血,咱俩的血早都流到一起了,你还能跑到哪里去?你早该是我的嘛。”

田雨忽然严肃起来:“老李,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没问题,一万件也行。”

“我是从学校跑出来参军的,我家的情况你知道,礼数太多。我父母就我这么一个女儿,要是连我结婚都不跟父母讲,就有点儿太不通情理了。我总应该取得他们的同意才行。”

“老李,请不要生气,在这件事上尊重我的意见好吗?”

李云龙毫不犹豫地说:“我同意,按你家规矩办。我要以未来女婿的身份请求你父母同意让你嫁给我。好在江南现在已经解放了,咱们明天就动身。”

“可是……我父母要是不同意呢?”

“那我就像卫兵一样站在你家大门口,等他们同意。他们不点头,我就不走。”李云龙坚决地说。

田雨真的感动了,她充满柔情地在李云龙脸上吻了一下:“你真好,难为你了,你这个大英雄能这么做,真让我不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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