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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眷正浓 第6节(1 / 2)

陆常在扶着桌案呕吐不止,一张脸苍白消瘦,身形也愈发清减,不像有孕,倒像大病一场。

她拿起案上的茶碗漱口,茶碗空空,瓷壶里的水也是一滴不剩。

柳禾见到,放下痰盂,正欲去取水,案上就放上了一碗温水,不烫不冷,正是入口的温度。

陆常在看了那女子一眼,不想让自己的狼狈叫她看去,背过身擦了擦嘴边的水渍。

柳禾抽了一条新帕子擦掉主子衣摆上的污痕,看了婉芙一眼,“主子用不上你,你日后就在殿外伺候吧。”

婉芙不意外陆常在会有此举,将她留下就已经是顾忌着皇后的颜面,再让她留到跟前服侍,可就是没眼色的了。

她敛下眼,没多说什么,只道:“奴婢舅母有孕时也曾孕吐不止,后得一民间方子,在腕间绑缚几块生姜片,便能缓和些症状。主子不妨询问过太医后,一试。”

陆常在颇有深思地看了她一眼,抿着嘴,没应声。

婉芙也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主子,她这是什么意思?”柳禾为陆常在抚住心口,狐疑问道。

陆常在亦是不知,不过这女子倒是安分,视线又落到那碗清水上,心里终归是有点膈应,“倒了吧。”

婉芙本也没指望陆常在会因她细心的一句提醒改观,毕竟她来吟霜斋的目的本就是这般。后宫没有女子会心甘情愿地分出皇上的宠爱,即便谨小慎微,万事多思的陆常在,亦是如此。

殿内用不到她,婉芙自是不会再去上前讨嫌。

……

至晌午,前头小太监通禀,圣驾将临吟霜斋。

消息一出,本没几个宫人的吟霜斋一下忙得脚不沾地。

陆常在吐了一早,宫人们忙忙碌碌给她盥洗沐浴,她胎像不稳,不能沐浴太久,草草出来坐到妆镜前。女子有孕是不能涂染朱砂,陆常在本就是中下之姿,若无脂粉点染,整个人无形中就暗淡了几分。她对着妆镜摸了摸脸,没摸到肉,那张脸愈发憔悴。

“柳禾,有孕当真不能上妆吗?”她喃喃问道。

柳禾心中一惊,生怕主子为了容颜生出什么念头,“女子有孕都是如此,主子若想添几分颜色,不如明日奴婢去多采些花瓣,挤出汁水,做成膏,涂在唇上也是一样的。”

陆常在这才得到几分安慰,点了点头。

圣驾到吟霜斋前,陆常在就由柳禾扶着,引一众宫人恭谨福礼。

李玄胤下了銮舆,便见到吟霜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不由得一拧眉,昨日皇后拨了几个奴才过来,竟还是这么几个。

他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宫人,倏忽停留在那最后一人身上。她跪得实在太远,头又垂得低,若不细看,根本瞧不见人。

日头升至正中,流光的碎金洒在女子的身上,乌发斜斜如瀑,只露出一株小巧圆润的耳垂,他曾见过那一点生出的红,含羞带怯,欲语勾人,此时却低眉顺眼,规规矩矩地跟在一众宫人后面,头低得要把自己埋进土里。

她倒是……挺会装模作样。

若有若无的,婉芙觉得帝王那道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到了自己身上。她始终低垂着头,保持着最恭谨的姿态,不敢逾矩,她或许明白了皇上想要什么,也明白怎样一步一步地走近更为稳妥,就像昨日乾坤宫送来的一碟迟来的荔枝,她知那不是巧合,是帝王给自己的一个警示。

身边的宫人纷纷起身,余光中帝王亲自扶起了陆常在,后者脸颊晕红,又是羞涩又有些对帝王威仪的畏惧。毕竟进宫后只侍寝过一回,算上这回,才与皇上独处过两次,从未与名门交往过,怯懦是自然。

进殿门时,陆常在注意到始终埋着头站在后面的婉芙,这女子似是有意将自己藏起来不让皇上看见。若想要得圣宠不该是争破头得皇上眼吗?她心底狐疑,有些看不透这女子,难道是先前想错,她从未想要过争宠?

进了门,陆常在收敛心绪,跟在帝王身侧,不论如何,自她有孕后,皇上的态度显然不似从前冷淡了。喜悦的同时又生出了淡淡的哀伤,皇上果然最是看中龙裔,若无腹中孩子。她本就无关仅有。这种想法又让她添了几分愁肠。

……

主子们进了殿里,婉芙站在廊庑下,身边跟着柳禾,约莫是陆常在怕她生事,让人看着。她没说什么,敛起眼,规规矩矩地候着。

用过午膳,案席撤走,帝王留下歇晌。

内室这间榻临窗,李玄胤手中握了一卷书册,翻过一页,抬眼时便见了廊庑下的窈窕人影。

宫中宫女衣裳只两样,雾蓝和靛青,都是不惹眼的颜色。那女子规矩地站在廊下,雾蓝的衣裙在旁人身上显得陈旧老态,却格外衬她,腰身不盈一握,丰腴之处却不差半点。琼鼻挺翘,唇瓣丰盈,低眉垂眼间都是娇媚颜色。

他眸色深了几分,还从未有女子能让他从书卷专注中抽出神。

风拂过她的颊边碎发,柳眉颦颦,回身之际,四目相对,那双眸中闪过诧异,惊惶,飞快低敛下眼睫,虚虚做礼,逃也似的走了,动作太快,甚至让人来不及细想,是否有意。

李玄胤漫不经心地挑了挑唇,似笑非笑。

陆常在入内室就见帝王牵起的唇角,她诧异惊喜,毕竟与皇上私下同处也有两三回了,每每皇上不是脸色平淡,就是了无兴致,从未露出这般意味神色。

她诧异中又有几分狐疑,想去问,再三斟酌过,止了这句话。或许是受家世影响,她做不到宁贵妃那般骄纵,也做不到江贵嫔那般讨巧,她像一道服侍帝王的影子,从不敢出头冒尖。

“御膳房送来了冰镇荔枝,皇上吃些解解暑热。”

李玄胤放下书卷,淡淡道:“你有着身孕,这些事交由宫人去做就好。”

陆常在从帝王微皱的眉宇中察觉出不虞,她想说嫔妾想为皇上做这些,又怕惹得厌弃,诺诺低下头,“嫔妾知道了。”

歇过晌,圣驾临行前交代今夜吟霜斋卸灯,柳禾高兴得不行,却见主子一脸愁苦地站着,过去扶她,“别的嫔妃有孕,皇上看过就走,从不留宿。如今皇上宠爱主子是好事,主子为何不像高兴的模样?”

陆常在郁闷地抚住平坦的小腹,“都因为龙裔罢了。”

柳禾遣散了宫人,将她扶回殿,“主子怎么会这么想?皇上宠爱龙裔就是宠爱主子,这两者又有什么区别?后宫哪个女子是真切得了圣心的,主子总这样郁郁,皇上见了也会不喜。”

或许是出身缘故,主子习惯了谨小慎微,但后宫中受宠的嫔妃,譬如宁贵妃,譬如江贵嫔,哪个是谨慎怯懦出来的,个个都性子骄纵着。柳禾不禁担忧,主子这个性子,若是没腹中龙裔,哪讨得到帝王宠爱。

她心中叹了口气。

陆常在听了她的话,敛起那些胡乱的心思,攥紧柳禾的手腕,“你说得对,我该振作起来,圣宠无常,有这龙种比什么都好。”

……

李玄胤登上銮舆,最后回头扫了一眼,那女子依旧跟在最后面,乌发斜斜簪着一只寻常的珠钗,雾蓝的宫裙,一缚绸带掐住了细细软软的腰,装模作样地低头恭送,倒真像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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