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车，两马，在官道上徐徐而行……
在他们身后两里的距离，一颗头颅滚在路中，肥硕的尸体则倒在路边，那眼睛瞪得老大，注视着路面。几只胆大的蚂蚁爬上了他的脸颊，从他的眼眸中走过，爬进了他的头发之中……
“姑娘，你叫什么？”路上，震三刀骑在那匹黑马之上问道。
红衣女子笑而不答，他又问道：“箱子里装的什么？”
“财宝，你信吗？”红衣女子说道。
“哈，哈，哈，你真会开玩笑。”
“你这匹马挺白啊，和我的正好一对。”震三刀调侃道。
那匹跟在红衣女子一旁的白马打了一个喷嚏，一个劲地撅蹄子，想来是十分不认同震三刀的话，那黑不溜秋的黑马怎么能和自己相提并论呢？人家可是纯种的宝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你撂什么蹄子，别看人家长得黑，人家也是名马！”红衣女子对着自己的爱骑教训道。那白马更是不服气，朝着她又打了一个喷嚏。
“姑娘好眼力啊，你别看它普普通通，我的大将军可不普通，这是正宗的宛国黑色闪电，世间极少，你看这纯黑之色，多纯，一点杂色都没有。”震三刀自豪道。
“你怎么得到的？”红衣女子好奇问道。
“那说来，话可老长了。”震三刀道。
“你说，我听。”
“好嘞！”震三刀兴致勃勃，款款道来。
“想当年，我在宛国沁耳草原流浪，不，是历练，我在沁耳大草原历练的时候，那天，天气不好，下过一阵雨，只见从遥远的彩虹天际奔跑而来一条黑色闪电，而它身后，是奔腾的野马群。那家伙，一马当先，奔跑在沁耳湖畔，像一位统领千军的大将军，那威风的劲可别提有多耀眼了，而那轰隆隆的马蹄声百里可闻。这下可了不得，惊动了整个沁耳草原的勇士，个个想要驯服这匹闪电，可惜啊，好马识英雄，那些凡夫俗子怎么能驯服这匹烈马？他们纷纷铩羽而归，有一个差点被马群给踩死！这个时候，该我这位人中龙凤出马了！”
震三刀停了停，道：“姑娘，有没有水，我说得脖子干。”
红衣女子白了他一眼，他撇了撇嘴知自己是自讨没趣，接着道：“它果然是一匹最烈的马，它光滑的脊背，神采飞扬的马總，乌黑闪亮的双目，洁白如霞的皓齿，健壮笔直的双腿，跑动起来滚动的肌肉……我骑上去的时候便深深爱上了它。”震三刀偷瞄了一眼红衣女子，见她没有起疑，接着道：“开始，它也是没有认出我就是那位天降英雄，对我毫不客气，纵蹄狂奔，把我颠了七荤八素，好几次都差点摔下马来。可惜，我是它命中注定的主人，我硬是没被它甩下来，在我坚强不屈的意志之下，它终于被我降伏。怎么样，不凡吧？”
“你撂什么蹄子！正经走路！”黑色闪电似乎对震三刀的陈述极为不满，疯狂的撂蹄子，差点将震三刀摔下马去。
可惜，事实完全不是如此，也怪不得黑色闪电会耍脾气了。这些完全是他为了抬高自己胡编的牛皮。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他因为在宛国劫道被官府追捕，狼狈地逃进了一处山谷，然后遇见了像他一样伤痕累累的黑色闪电。俗话说，同病者相怜，他看着黑驹与自己遭遇差不多，想来也是被人追捕逃进了山谷。它倒在地上气喘吁吁，时而踢动它的前蹄，不远处一头灰色的野狼虎视眈眈。他赶走了野狼，寻了几棵治疗外伤的药草敷在了它的身上。一天之后，黑色闪电才能站立起来。二者在山谷相依为命，都不敢轻易出谷，这一来二去，黑色闪电便跟着他了。后来在谷外遇到官兵，他骑上它，一骑绝尘，将官兵远远甩在身后。他高兴异常，想不到捡了一匹千里良驹。他甚至因为这匹马被无良马贩子追杀，无奈之下，他只能一路南下，到了白云国，打跑了原来的山大王，成了山匪。
“哎，你等等我呀！”震三刀一不注意，红衣女子转向了另一岔道。他拍马追上，道：“我们不去罗城啊？”
“谁说我们要去罗城？”红衣女子道。
“这条道是去往瘟病村的，不要往前走啦！”震三刀叫道。
红衣女子仿佛没有听见，依然驾车前往。震三刀无奈，只能跟上。他实在想不通这么美丽的女子要去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嘛。
转过山坳，又行几里，村落出现在面前。几名穿着破衣烂衫的男子坐在村口大树下，望着唯一的进村的路。他们瘦骨嶙峋的样子恐怕经不起一卷狂风，他们空洞的眼神毫无神采，是绝望？还是绝望？还是听天由命？
震三刀看着他们，无法猜测他们所想，甚至当他们的马车进村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动一下身子，转动一下眼珠。
一名垂暮的看似正常的老者迎了上来，此人年纪虽大，白发苍苍，但行走还算便利，也比其他人正常。
“仙姑来了？”老者道。
“王爷爷，这些都是贪官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你们放心的用，要是村里有人离开，便给他一笔费用。出去，也许能够医好他们的病。我实在请不来大夫。”红衣女子愧疚道。
“仙姑哪里的话，没有大夫会来这里的。”老者道。
这时，几名活蹦乱跳的小孩从山上跑下来，围在红衣女子身旁，愉快地叫着仙女姐姐。红衣女子笑逐颜开，从怀里拿出一包包好的糕点。
“谢谢仙女姐姐。”几名小孩兴高采烈地拿着糕点吃了起来。
“你看什么，还不搬东西？难道叫我动手？”红衣女子怒视着震三刀。震三刀立马动起手来。
“王爷爷，我……”红衣女子欲言又止。老者叹了口气，道：“仙姑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不能再让他造孽下去了。”
老者的眼眸溢出一丝丝的泪水，不知是为这死气沉沉的村子所流还是为那人所流……
他知道，天道循环，报应总是会到来。只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该早来还是晚来。
“仙女姐姐，你也吃。”一名小女孩捧着一块桂花糕递到了红衣女子面前。
红衣女子弯下腰来，摸着小女孩的头道：“姐姐已经吃过了，你们吃。下次姐姐给你们带冰糖葫芦。”
几名小孩听到冰糖葫芦，高兴得手舞足蹈，他们奔跑在暖和的阳光里，活泼的笑声是村里唯一的声响。
村舍无人打理，砖瓦上长出了杂草，简陋，破败，就像村里的成年人一样。他们有些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有些则躺在简陋的家里无法动弹，甚至透出一股腐烂的臭气。而村里，仅有的几个正常的女人正在做饭。做饭的地方不远，震三刀能够看见。
“爷爷，爷爷！”从不远处的屋棚里跑出来一名土灰色衣服的小女孩，她一边喊着一边哭。
老者与红衣女子急忙跑到小女孩的家里，只见一张几块木板搭起的床上躺着一位满身是脓疮的中年男子。
他死了，咬舌自尽，尸体已经僵硬，并非刚刚死去。想来小姑娘现在才发现自己的父亲不对劲，她竟然叫他不应，动也不会动，眼睛都不会眨，嘴角的血也已经凝固。
“早上还好好的！”老者叹息一声。喊着震三刀，两人连着床将死者抬到了后山，红衣女子牵着小女孩的手跟在后面，她哭个不停。一开始那几名小孩因为好奇还跟他们走了一阵，等看见死人，一个个吓得跑回了村子。
村子后山是一处坟地，更准确地说是一处乱葬岗。那些矗立的木碑有的已经快要腐朽，而有些则是崭新的，这说明前不久刚死了人。
在震三刀的努力之下，一座坟坑已经刨好。死者入坑，老者在其身上撒下了一层厚厚的石灰。
“仙女姐姐，父亲是不是死了？”
“他只是睡着了。”红衣女子道。
“小捣蛋的父亲前几天也睡着了，诺，就睡在那边。”小女孩指着一出崭新的木碑说道。
“爸爸会不会冷？地上可凉了？”
官道，可以远远看见罗城在黄昏中熠熠生辉。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震三刀好奇问。在瘟病村搬几个大箱子的时候，里面全是金银珠宝、珍奇古玩，价值不菲。她一个姑娘家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珠宝？
“玉面小仙姑。”红衣答道。
震三刀皱起的眉头从左边转到右边，玉面小仙姑？没听说过。
“你一定听过我另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玉面魔女！”红衣女子正色道。
“姑娘啊，虽说你长得很好看，但我不得不揭穿你！你要编什么谎话你好歹编一个靠谱的，为什么非要说自己是玉面女侠呢？那可是我们邪门歪道的风云人物。”震三刀口快，急忙补充道：“不是我们，是其他歪门邪道。”
“别狡辩了，不就是一个小小的不入流的劫道的，怕什么！”红衣女子眉头一挑，道。
“什么不入流？哪里不入流了？谁是劫道的？”震三刀拉高声音，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你知道我去罗城干什么？”红衣女子转开话题问道。
“总不会是去买胭脂水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