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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心与证(1 / 2)

「动作快些。」

「是!」

武英殿突然召集了三法司与锦衣卫,正对着武英殿的六科廊下也是窃窃私语不断。

突然看见几个女官快步走在御道上往武英殿而去,在屋舍中的各科给事中们忍不住都出门去看。

「这些御前女官刚刚是出宫了?」

有消息灵通的连忙说:「她们是去了大理寺,锦衣卫给备了马车,一出宫就坐马车走的。」

听见这话有人已经皱起了眉头:「一群女官,竟然可以随意出宫,还能在大理寺这等地方登堂入室,简直不成体统,若是来日出了秽乱宫闱之事,岂不是让朝廷蒙羞。」

说话那人的旁边有人连连点头。

这时,突然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我竟不知道大理寺是个女官进去了就能秽乱宫闱的地方。」

众人纷纷抬头,就见廊下站着一个女子。

一个穿着赤色马面裙的女子。

那女子的膝襕上绣着獬豸纹,上身一件绿色大衫,头戴盘了梅花枝的官帽,怀中捧着几本文书。

她生了一双极为明秀的眼睛,年纪看着在二十上下,虽然有大衫遮掩,也能看出来薄肩纤腰,气度泠然衣带有风。

面对一群官吏的视线,她浑然不觉,只用眼睛隔着半敞的门扉看向说话那人。

「请教这位大人,女官自宫闱而出,入大理寺的门,是从何处秽乱宫闱?」

此话如何能接?那人左右看看,却不肯失了面子,只冷笑:

「我竟不知道咱们六科廊下也成了女官可往来之处。」

那女子却仍是神色淡淡:「还请各位知晓,端己殿领皇命清查太仆寺过往五年账目,六部凡有涉者皆要受端己殿查账质询,六科监察六部,亦当为端己殿助力。本官奉端己殿赵大学士之命前来提取公文,以后只怕是还要与各位大人常见。哪位大人若是不想见女官来往于六科,只管辞官走了便是。」

「你!」那人拍案而起,却到底是无话可说。

此处是实实在在的天子脚下,皇命难违,连左都御史钱拙都无法可想,他们这隶属于都察院的六科又能有何办法?

那女子却只轻蔑一笑,带着自己刚取的文书就要走。

忽然,她又转身回来,红色的裙摆乍然散开,像是一团燃烧在人们讥嘲目光中的火焰。

「对了,本官姓盛,端己殿察院主簿,众位可称我盛主簿。」

说完,她行了个拱手礼。

风从她离去的方向簌簌吹进了房里,那个拍案而起的给事中目眦欲裂:

「礼崩乐坏,牝鸡司晨!此非吉兆!乃我大雍之祸根乱源!如今三司长官都在武英殿内,只盼着他们能劝谏陛下改弦更辙,重回正道,为我等忠义之臣张目啊!」

重回「正道」?那是不可能的。

被那位「忠义之臣」给予厚望的一群三司长官们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脖子缩得一个比一个短,别说「张目」了,他们没有就地找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已经是胆子够大了。….

大殿内,两位女官站在前面,读着她们刚从大理寺拿到的卷宗。

倒也不必通读,只读三处。

「人犯刘五,高四尺七寸,死者仇旺福,高五尺四寸,身魁梧。二人口角冲突,刘五暴起伤人,仇旺福流血而死,非谋杀,判杖一百。」

高婉心刚读完,就见陛下抄起那本奏折看了一眼,笑着问:

「犯人瘦小,死者魁梧,体型体力差别如此之大,为什么不判谋杀?」

陛下看向大理寺卿郭昱。

郭昱低着头,一声不吭。

「人犯高大通,高五尺六寸……」

「此案,犯人比死者高大,两人常有龃龉,犯人用套索将死者勒死,你们倒知道这是谋杀了。同样的案子男子勒死女子,你们却说是因为这女子不肯去替他儿子守望门寡,为人父亲一时气愤,他为了谁的父亲?杖六十,你们判了杖六十!就因为这男人花钱从女子的父母手里将她买了下来给自己的儿子配了阴婚!」

陛下看向刑部侍郎卓生泉。

卓生泉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臣、臣有罪。」

有罪?

陛下看着手里的文书,似乎终于忍无可忍,却还是忍住了,一把将折子兜头砸在了卓生泉的脸上。

沈时晴并不是个喜欢生气的人。

她十五岁之后,与其说是生活多波折,不如说是就在波折中生活,一点点修养出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

可是此时,她却觉得自己的怒火犹如尖锥,几乎要扎透了她的心。

她此时想起了赵肃睿。

她于此时感激他,感激他是个喜怒无定的暴戾之君,感激他给了自己足够的理由将胸中的怒火发在这些人的身上。

这些人、这些人!

「陛下息怒!」

息怒?为什么要息怒?

沈时晴看着那些对着自己的头顶,她在这一刻真的很想一个接一个把这些人的头从他们的脖子上踢下来。

「朕本以为,你们既然觉得势弱者杀人以谋,势强者杀人以怒,就应该是一以贯之的,如此一来,朕也可以坦然,朕的治下官吏都是助强凌弱之辈,男子也好,女子也罢,众生一齐强身健体,来日杀人都可以说是义愤而起,大家都是义愤,越是强者越可免死,越是弱者越是活该,倒也能说句热闹。以后谁再敢用‘仁君,二字来劝导朕,朕也可以直接命人打出去,毕竟这天下最不仁的,就是你们这些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狱讼之官。」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还是笑着的。

下一刻,她一掌拍在这些案卷上。

「可你们,群臣在朝,拿着朝廷的俸禄,受着父母的给养、妻子的照顾,做的事,就是用这些案子,一桩桩一件件形成例法,把女子牢牢地踩在脚下,什么强弱之分,什么谋杀与激愤之分,你们眼里只有男女之分罢了!」….

群臣噤若寒蝉。

沈时晴拿起一本折子,语气清淡:

「丈夫殴打妻子,妻子竟敢反杀?无妨,丈夫未做完之事,大雍的刑部可以替他做!让这女子死了就是了,朕说的可对?」

刑部官员连忙大喊:「臣等绝无此意!陛下息怒!」

她却并不理会,历历人命,涛涛怨愤,哪是这些人说一句「息怒」就真能平息下去的?

虽然她有着一副皇帝的皮囊,可她是沈时晴,她之所以是沈时晴,是因为她此时会怒,会恨,若是没有了这些,她真的在权谋权术之中随波逐流,为了所谓的「稳固江山」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与那赵肃睿又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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