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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神都篇十六(1 / 2)

皇帝秦徵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疏,第一时间得知钦天监送来消息后,便马不停蹄从皇宫赶到钦天监。与他同行之人,除了两位贴身秘书郎外,还有鹤发童颜,道骨仙风的开阳宗老宗主姜宝鹤,以及一位长相俊美,气质阴柔的男子。

他抬手示意二人免礼,可老监正自认为有愧于皇帝厚爱,迟迟不愿起身。皇帝笑道:“方才昙悉大师说得对,来者既然已超脱世间定数,那就不算卿之过错,老监正无需自责。”

听到皇帝陛下亲自开解,老监正魏生德心里舒服了不少,他这才缓缓起身。跟随在皇帝陛下身边的姜宝鹤与老监正魏生德、御国寺高僧昙悉都是旧相识,许久不见,这次难得见面,自然要寒暄一番。

几位老朋友相谈甚欢,皇帝陛下也不去打扰,他带着那名阴柔男子走到观星阁观星台边,一同眺望向鹿林苑方向。而跟随在他身后的两名秘书郎则十分识趣地,与皇帝拉开一段距离后停步伫立,等待他的吩咐。

天幕上那道锋线与成马山拔地而起的剑气迎面相撞后,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继而爆开一片绚烂璀璨的光芒,罡风四射而出,观星台上的众人都能感到脚下传来的轻微颤动。锋线与剑气在相撞后齐齐溃散。待半空中的光芒消散后,一直躲藏在锋线后的那条金红云龙骤然发难,龙头避开璀璨剑气,向下几个翻滚后,犹如真龙落九天,龙头一扭,再度冲着成马山直直扑下。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本已溃散的剑气再度凝结成一道白虹,灵动如一条白蟒,径直扑向金红云龙,一条云龙,一道白蟒,又一次纠缠在一起,可无论白虹如何借力借势,企图改变云龙的前进方向都无济于事。几度失败后,那条白蟒似乎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它一个停顿后,转而加速直直落下,以高于金红云龙数倍的速度落地,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激起了漫天尘埃。

皇帝秦徵见到这一幕,微微皱眉。他对身边的阴柔男子说道:“我那小舅子这是要放弃了?想不到这头孽龙实力如何强悍,连太极进的修士都奈何不得。墨夷卿可否出手相助?”

阴柔男子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说道:“祖父命墨夷铉赴京是为了护卫陛下,不被这孽物损耗龙运。只要它不主动对陛下不利,我也不会主动与它为敌。况且,至妙仙师的传人怎会如此不济,陛下该对自己这位亲戚有信心才对。青玄帝君一门引以为傲的荡魔手段,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话音未落,成马山便再度异象陡生,刚蒙蒙亮的天色转眼间已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道道惊雷划破天空,直落在成马山周围,组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雷网,将此处变成一座不可逾越的雷池。

那条金红云龙显然被雷电所阻,几次强行冲撞都被金雷击退,只得徘徊于雷池之外,狰狞咆哮着不敢向前。

观星阁上,墨夷铉旁若无人地凝神望向那雷声大作,轰鸣不止,一龙一阵遥遥对峙的场景,心神向往,无端生出了胜负之心。他身边的皇帝秦徵便发现墨夷铉负后的双手,在不停变化出各种手印,且越来越快,到后来连皇帝的眼睛都跟不上他的手速。

就在他心无旁骛地结印时,突然,一声清晰的骨骼断裂声传来,墨夷铉愕然低头,看着自己扭曲折断的手指,怔怔无言。

他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我不如他。”

就在墨夷铉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时,他抬头却看到皇帝陛下投来的关切眼神,他歉然一笑,毫不在意地说道:“陛下,这点伤不碍事。刚才一时手痒,想试试自己可否与杨兄一样造就如此声势浩大的雷池。下场如何,陛下也看到了,杨兄的太极境可是实打实,不掺半点水分呐。”

皇帝秦徵低声说道:“我记得墨夷卿也是跻身上极境的修士,与我那小舅子一境之别,竟能差距如此之大?”

墨夷铉苦笑道:“古语云,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修行之路越往上走,境界的差别只会越来越大。更何况是上极境与太极境之别。如果说下极至中极好比小溪入河流,中极至上极便是河流入大江,而上极至太极那就是大江入海,浩瀚无垠至于那传说的太极至无极,便是由地上江海入天上星海,蝼蚁见青天。差距是显而易见的,方才一时生出胜负心,倒是臣不自量力了。”

皇帝秦徵还想着安慰这个年轻人几句,说些什么不必气馁,来日方长的话语。可话到嘴边,却忽然心生感应。皇帝猛然转头,就见以成马山为圆心,一个巨型剑阵正在逐渐成形。数十丈高的一柄雪白巨剑在剑阵当中缓缓凝聚。空中那头金红云龙明显感到了致命的威胁,行为更显张狂,疯了似的以头拼命撞击雷池,就算被金雷击中造成累累伤痕也浑然不觉。它此刻一心只想冲进剑阵,将阵眼主阵之人击杀,以阻止他使出这惊天一剑。

“好大的气魄啊,与那孽龙对峙之人究竟是谁?”在老监正魏生德百余年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景象,不由得心生好奇。在他的印象中,天下间名声响亮的剑客剑仙当有千百人,修为高低暂且不论,起码还没有人能使出这样杀意卓绝的绝世一剑。

须发皆白的开阳宗宗主姜宝鹤眯眼笑道:“天天把自己关在这钦天监里,孤陋寡闻了不是。那人是皇后殿下的亲弟弟,师从至妙道人的杨锦夜,别看不到四十岁,已到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太极境修为。后生可畏啊。”

老监正哦了一声,远望那道雪白飞剑上凝聚的光芒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圆满。他难掩心中的震撼,动容道:“原来是至妙仙师的关门弟子。五十年前,有幸与仙师相遇灵岳州,结伴同行数日,那时仙师还担心自己一身修为后继无人可传衣钵,今日见到故人弟子,只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风采犹在其师之上。”

御国寺高僧昙悉也加入话题,“昔年主持师兄与至妙仙师相约海外除魔,归来后曾对我言道,至妙道人一剑可斩山川江河万里有余,可令魑魅魍魉绝死不复出世,可救良人善信于阴府使者之手,可医世间苦难者万千。杀人剑与救人剑都是当世翘楚。今日,他的弟子欲召天剑斩孽龙,这后生的美名必将遍传天下。不知道一向避世隐居的至妙仙师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三人的言语传入皇帝耳中,他笑着走到三位老者身旁,说道:“三位莫要捧杀了我那小舅子,他毕竟年轻,资历与阅历尚浅,当不得如此美誉。”

不待魏生德与昙悉开口,姜宝鹤嘿嘿一笑,打趣道:“怪不得陛下对于小羽儿入我门下修行一事一再拖延,原来还藏着这样一位年轻才俊,看来我的黄粱美梦是要泡汤了呦。”

皇帝秦徵歉然一笑,说道:“姜爷爷哪里话,我那小儿早就对我表明无心修行,身为人父,我也不好一再强求。何况孩子尚幼,出去磨砺几年,兴许会改变主意。至于我那小舅子,是有事相求于他姐姐才肯现身,虽然相处时间短暂,但我相信他那种人除非是碰到棘手非常的事情,否则并不愿出口求人。至于由他出面教授羽儿,更是无稽之谈了。”

姜宝鹤闻言,好似吃了颗定心丸。心想自己还是有机会将这个天资聪颖的三皇子收入门下的,自己这趟可是没白来。他表面上无动于衷,可心里还是乐开了花。

就在这时,墨夷铉略显兴奋的声音传来。“剑成了。”

四人齐齐望向剑阵方向。果然一柄与那金红云龙齐高的雪白飞剑悬停在成马山剑阵之上,雄沛剑气萦绕剑身。散发出摄人心神的杀意与难以抵御的致命吸引力。

目睹这一剑令墨夷铉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他从小练剑、铸剑、藏剑,还从未能想象到天下竟然还能有如此美丽的一柄剑,见此剑曾经被他视为珍宝的诸剑皆如浮萍,转眼皆可弃。

而这一剑落在昙悉眼中,就如同一尊端坐于白玉莲花台上的金身佛陀,低眉顺目,将人世间万事万物尽收眼底,他悲天悯人,气象万千,令远在观星台上的昙悉都不禁双手合十,口诵佛号,无比虔诚地躬施一礼。

这一剑再入老监正魏生德之眼,令他仿佛看到了无数星辰悬于高天之上,自己则卑微如一只蝼蚁的,只配仰头眺望,俯首膜拜。殊不知,在高天之外,星河之上也有数对眼睛正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渺小的尘埃。

这一剑在老宗主姜宝鹤看来,就是那衣袂飘飘,仙风道骨的出尘仙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位仙人孤身屹立于山河尽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一人一剑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妖魔鬼怪,独身护山河,赴死成大义。要想践踏他身后的万家灯火,需先从他的身上踏过去,需先问过他的手中剑。

这一剑让皇帝秦徵感慨万千,似乎在回顾他的一生。他又一次看到了两次北伐的赫赫武功,看到了章元治世下的太平盛世。家家有余粮,户户添新丁。这一剑让他看到了当年迎娶爱人的一刻,两个嫡子出生的画面,看到了秦慕璟荣登大宝,继承皇位,意气风发的一幕,看到了秦慕羽一身戎装,北征雪原,志得意满将大恒的旗帜插上蛮族北疆的土地。而最后他看到了一把造型诡异的剑,无声地划开自己的胸膛,而他则在众人的惊呼中血流如注,倒地不起。

满头冷汗的皇帝猛然惊醒过来,那种真实的触觉让他不寒而栗,他看向身边众人,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但在场的其他四人显然也刚刚从幻梦中醒来,他们神色各异,显然在杨锦夜天剑大成的一刻,众人都不同程度地陷入了幻境之中。

有些幻境折射出理想,有些幻境勾勒出野心,有些幻境浩气凛然,有些幻境则是对命运的预言。

剑阵当中,凌厉刚猛的劲风吹得杨锦夜一袭青衣猎猎作响,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一连造就雷池与天剑两大胜景,使他灵力消耗甚剧。也亏得他拥有太极境的天人体魄,换做旁人早就被雷池或者天剑任一术法反噬重伤。他一手掐剑诀,一手虚握天剑剑柄,数十丈的雪白长剑缓缓移动,遥遥锁定那条金红云龙。

那头孽龙被大道化身的天剑压制,本能地将身形不住盘旋后退,气焰登时消退了几分,再没有之前的张狂气势。一个语气哀婉的女子声音出现在杨锦夜心湖之上。

“我历数世轮回,今日只为取回亡夫遗物,仙师为何苦苦相逼。”

杨锦夜同样以心声答话:“贫道遵师命荡魔降妖,护卫人间。此路不通,孽障速速退回,不然天道无情,你数世轮回积累的修为也恐毁于一旦。”

“我澹月龙族于上古之战中与诸神并肩而战,立有赫赫战功。仙师果然不念昔日盟友情面?”

“情面?”杨锦夜呵呵一笑,以心声说道:“我知你是那被打碎龙珠堕入轮回的龙女魂魄之一,或者说至少是有希望承袭其名讳的那一部分。别与我讲什么情面,昔年澹月龙族与师祖并肩殉道前,将你龙珠打碎,令你进入轮回,用心何其良苦。今日拼着这一副残魂也要破出轮回强行现身,究竟是出于何种考虑,别以为贫道看不透你的想法。秦慕羽不是那魔门圣子万俟箜篌的转世,你的情人早已身死道消,灰飞烟灭。仅仅因为长相相似,就认定为同一人,世上哪有如此荒谬之事。我劝你清醒一些,数世轮回中,你已历经千难万险,吃遍世间疾苦,还差些许便可功德圆满。当下该考虑的是,如何早日寻回自己的全部魂魄,而不是沉溺在过去中无法自拔,休要辜负了族人对你的一片苦心和期望。”

“住口,未经我苦,怎知我心”。被杨锦夜暂称为赢颂残魂的那条孽龙被点破心事,恼羞成怒之下,发出一声响彻苍穹的愤怒咆哮,顿时间这一方天地异象再起,飞沙走石,遮天蔽日。数不清的断木、碎石被孽龙气机牵引至身前,在短暂停留后,如一柄柄利剑激射向雷池剑阵,一时间在雷池护佑下的整个成马山山崩地陷,摇摇欲坠。

杨锦夜见状心知苦劝无果,也不可任由它胡闹下去。他虚握剑柄的一手猛地向前递出。那柄璀璨夺目的白色巨剑灵光一闪,剑气喷涌而出,朝着金红云龙的龙头径直刺去。这条孽龙既不躲也不闪,反而主动朝着白色巨剑的剑尖扑下,显然下定决心要拼死一搏。

伴随着一声刺耳轰鸣与摄人夺目的强光迸发,天剑与巨龙,两股庞大的灵力相撞冲击,巨剑与龙形一同崩碎。以龙头与剑尖撞击的一点为核心,激起层层涟漪向四周猛烈扩散开去,眨眼间变作滔天之势席卷整个天幕。包括乌云笼罩的成马山在内,整个天空被滔天气机瞬间扫尽,登时万里无云。天幕之下,护佑成马山的整座雷池崩溃塌陷,各处山头在强劲的灵力冲击破坏下,被整整削低一半,但神奇的是,在这剧烈变动中,山间沟壑、溪流、草甸等地形地貌,居然在极短的时间内被重塑,霎那间整座成马山仿佛换了人间。

远在观星台上的众人皆瞠目结舌地看着鹿林苑里发生的一切,一座在鹿林苑中屈指可数的绵延山峦,在短暂的时间里崩塌并重塑,一眨眼的功夫又沐浴在初升的一片圣洁朝阳之中,仿佛方才那触目惊心,令天地色变的一击并非真实存在,给人一种如在梦境之中,似幻似真,难辨真伪的感觉。这种有悖常理的现象,让人既好奇又畏惧。

皇帝秦徵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极力克制内心的激动与震撼,轻声对身后秘书郎说道:“五陵,飞书陈玄恭将军,让他火速带领手下全部人马出动,去成马山拱卫太子、洛王,一定要保护他们周全。”

陈玄恭乃是尉迟龙城麾下最为得力的副将之一,常年驻扎鹿林苑,统领苑内全数禁军兵修。此时命他前往成马山救援太子与洛王,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名唤五陵的贴身秘书郎向前走出一步,对皇帝恭敬施礼后,潇洒转身,领命而去。

“陛下。”墨夷铉拱手施礼。

皇帝秦徵对墨夷铉想要说些什么,心知肚明。他朝墨夷铉使了个眼神,说了声:“去吧,墨夷卿一路当心。”

墨夷铉谢过皇帝后,便身形一闪,瞬间已来到观星台之外。他御空而立,化作一道赤虹,直奔成马山。

“大恒律规定,严禁任何修士在神都王域之内随意施展术法。陛下今日难得破例。”老监正魏生德眯起眼看着那条赤虹远去,才开口提醒皇帝。

皇帝摇摇头,轻描淡写地说道:“无妨,事急从权。破例就破例吧。”

皇帝对这个男人异乎寻常的宽容,让在场几人都有些出乎意料,皇帝不喜公卿子弟放纵跋扈,对那些自命不凡的宗门弟子,更是冷眼相向,怎就唯独对这个男人青睐有加?

一直沉默不语的昙悉和尚首先想到一人,他出声问道:“方才听陛下说,这位年轻人,复姓墨夷,难道是......”

皇帝闻言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歉然道:“哎呀,方才忘记与两位介绍了。他叫墨夷铉,乃是先皇宰辅之一墨夷瑾大人的嫡孙,长生宗的少宗主。”

”原来是他的孙子,怪不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气息。”昙悉和尚年轻时,曾西游桃李州,在焉岐山与长生宗老宗主墨夷瑾有过一场连续数日的闭门论道。后来在墨夷瑾的盛情邀请下在焉岐山逗留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曾与年幼的墨夷铉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没想到与故人之孙再见,已是数十年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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