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的几年里，可以清楚到一件事，汉人之上是满人，满人之上是皇权。
舅妈的话，就在耳边，要她忍。
现下襄亲王府已经给了休书，正要过了皇帝这一关，她就能恢复自由。
她低头看自己的足，千疮百孔，她这个苦都可以吃下，难道害怕皇帝。
董咢把烛火都点起来，扶着额头，看着火苗摇曳。
“这么亮堂，你晚上还要不要睡了？”
福临披着一身的寒气，从外头走来。他解开身上的大氅，弯腰吹熄了烛火，牵着她的手带着到了床边。
她碰触到他的手，很凉。
董萼稍微挣扎了下，不想激起他的怒火，温婉的道：“万岁爷，妾怕黑，能不能怕烛火亮起来？”
“你怕黑？”
“陌生的环境，会有一些。”
从身后，忽然凑近，半抱着她，“萼儿，你在想些什么？”
他们之间离得很近，彼此之间的呼吸声，黑暗的空间里，总会让人生出些别样的情绪来。他是不是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就算自己阻止，是不是也不能改变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福临的把头搁在她的颈边，低声问。他怕她不说话。
怕她有打算跑。
于是，他向着她，靠的更近了。
福临把鼻尖，贴近她暖和的体温，蹭了蹭：“每一次见你，都觉得你很神秘，好像有许多的故事，藏起来。”
室内并没有任何光线，是夜凉如水的月光，从外头洒进来。
他对她的感觉，不能把控，才容易上瘾。
以至于，念念不忘。
依偎在一块儿，彼此的影子互相挨着。董萼的话并不太多，只是安静的听着福临在说话，似乎就让他感到非常的舒适。
长期待在黑暗之中，会容易让人起别的心思。
她道：“妾在院子里，种了些生姜。”
种姜，她果然特别，福临起了兴致：“在哪里？带爷去看看。”
迎着月光，看过去，是她记忆中的少年，和他朝夕相处的日子也让她怀念，但不至于，让董萼心甘情愿做金丝雀。
福临抬手掐了掐她的侧脸，打趣的问道：“你还不愿意了？”
他暴躁。
无法忍受对方的轻视，和一点点的冷漠。
“在外头。”
两人去外头，总好过呆在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她轻声道：“妾带您去看。”
他是跟个刺头，浑身立起刺来，开始攻击她。
往昔她都是在他发火之前，就要出声哄他，这是两人以前的相处模式。福临想要的是从前的自己，就是要一个能倾听他烦恼的大夫，这似乎是很简简单单的事情。
“你就没有话想问爷的？”
是有一些的，为什么偏偏是她，不能是旁人。再重逢，她成为了他的弟媳，是不是让他觉得没面子？
一开始打算羞辱自己，到如今，皇帝的行为越来越让人看不懂。
董萼闻到福临身上淡淡的香。
“妾小时候有个小小的愿望。"她慢慢的说：“妾很羡慕旁的小女孩，能养自己的花花草草，不用被人从被窝里抓起来，摁在书桌上读一些拗口的书文，记得有一次，有个教妾身读书的先生，从外头带来一块姜，告诉妾万物皆有存在的意义，妾就将它种在在墙边，每天就盼着它开花。”
“你还有教书先生？”福临下意识的皱起眉。
他说话的语气，是在计较她的回忆里，没有自己。
偏执型人格的皇帝，似乎总在纠结，自己被人忽视了，而感到恼怒，不痛快。
董萼权当没有看出来，继续说：“我写不好字，爹就会训我不求上进。”
爹会说，她怎么这么没用。
训的狠了，她也会忍不住就哭起来，那才是，最要命的时候。
小女孩会彻底的引发他爹的怒火，她不会再有休憩的时候。
等教书先生一离开，董萼的爹才原形毕露，他会叫了许多下人到董萼的跟前，告诉她，便是连家中的门房都比她有用的多。
那时候，董萼到这个世界不久，被缠足的事情搞怕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想要见唯一对她在乎的舅舅，就努力，好好的练字。
福临突然问她：“你爹对你这般严厉么？”
何止是严厉，他本就不乐意看到小董萼出身，他要一个儿子。
可她偏偏是个一无是处的女儿。
董萼到：“听他们说，在我出生前，大家都以为会是个儿子。”
这让董萼的娘，很抬不起脸，她就各种找偏方喝药，想给董家生个儿子。可惜，生董萼的时候，把身子拖垮了，没几年也就去了。
她恨这个时代的封建，对女人身体和心灵上的摧残，也可怜小董萼的遭遇，但她的认知务必的情形。是绝对不会因为一个人对她如何，而爱上他的。
这点，毋庸置疑。
福临抬手，摸了摸她后脑勺，“你一定对他很失望吧？”
她爹生怕自己是个祸害，会影响了他的宝贝儿子，后来才会同意，将她送到了舅舅家养大。
但董萼特别开心，一点都不觉得难过。